本日做記者,人物專訪的驚喜愈來愈少。難得面對面談心,後面卻總是坐滿了一個又一個公關和Spin Doctor,「這段可以从头說過嗎?」、「麻煩受訪条件供所有問題先過目」之類,感覺就像古時洞房花燭夜,房間坐滿了姨媽姑姐指點敦倫之道,愈是年夜企業的高層,愈多這類姨媽姑姐,最後淪落得對話內容不痛不癢的,受訪者無癮,訪問的無癮,讀書和觀眾也何癮之有?
权衡受訪者是不是高人,就是有無單刀赴會的「吉人」,有些高人無可何如,情不自禁也要帶上一些Spin,最後則懶理照「我口講我心」,這就是言論自由之真諦。
說到訪問,在《金融時報周末特刊》FT Weekend內,有一欄名為〈與FT飯敍〉(Lunch with the FT),可算是人物專訪的殿堂作品。以飯之名,隔開一層層公關,邊吃邊談,放下年夜人物的负担,吐出幾句真言,讓年夜家過癮一下。《與FT飯敍:52則經典訪問》結集了1994年4月23日至今,最經典的52則人物飯敍對話。
此欄每礼拜一則,透過《金融時報》的國際人脈,受訪者眾,廣遍全球年夜城小國,國際企業年夜班和俄國寡頭企業家,甚至风行歌王與文豪。閱讀這些受訪者的對話,娓娓道來,如開啟新一道知識的門窗,意年夜利黑幫營運,和被普京追殺的俄國商人,經歷異常,讀來有所得着之餘,真有現實比小說更光怪陸離之感。什麼卡達菲兒子Saif Gaddafi和事实誰是Macan Tsvangirai,who cares?但以飲飲食食來包裝一下,看看名人們的飲食爱好,或許能提起本無興趣的讀書,不谨慎在百無了賴的周末讀完幾千字的訪問。
午飯天然吐露
今天在YouTube,年夜人物的訪問片断唾手可得,基於想看人出洋相的惡毒心腸,最喜愛的還是沒有後期剪接,現場Live的對答最為刺激,但身經百戰的名人如馬雲和Tesla的Elon Musk,就算面對幾十個鏡頭也不會有真脾气,公關機器已经是身體感官的一部门,說話天然得比演員更天然。比較之下,閱讀〈與FT飯敍〉時,极可能少了鏡頭的防備心,受訪北京拓展训练者更轻易在挑通眼眉的記者前,吐露出多一份真實,下筆時也許誇張一點,也許收斂一份,在字裏行間,最後就由讀者自行空想訪問現場的畫面,這份浪漫,就如在年夜銀幕看3D哈利波特,總不及燈光暗淡的躺在床上空想佛地魔和哈利對決的精采。但當然,既接管《金融時報》訪問,也不要以為他們會「畀面」而筆下留情。
結集的此中一個訪問是來自伊拉克的當代年夜建築師Zaha Hadid。訪問在20年前的1995年完成,作者為筆觸尖酸着名的Lucy Kellaway,文章開首就對Hadid的穿着評頭品足,「Hadid looked all wrong」(Hadid「望落去真係錯晒」),「有些太年夜,青檸綠色年夜衣加上桃紅唇膏則太浮誇。」20年前的Hadid,剛贏得Cardiff Bay歌劇院的設計,看到第一段,相信也只好吞下去;但如果今天和Hadid做訪問,以她的江湖地位,相信其公司的公關部跟《金融時報》的作家會周旋幾個回合,方可放文出街。
讀這本結集另外一過癮之處,就是一口氣讀分歧作者與訪談者的化學感化。Lucy Kelleway對着Hadid,多了一份女性之間的谨慎眼和抉剔,看看後幾頁Angelina Jolie的訪問,從Matthew Garrahan的筆觸感覺到,相信他被受訪者強年夜的魅力迷倒很多。形容她一身黑裝進場,她談話中美艷的笑脸,直到最後不帶雲彩般離場,在加州的陽光之下,put yourself into Matthew's shoes,跟安祖蓮娜單獨吃午飯,不論你是男是女,也會掉魂崎岖潦倒。
畫像流露玄機
〈與FT飯敍〉的另外一賣點,是受訪人物的畫像。出自James Ferguson的手筆,寫實而帶浮誇的風格,人物的五官特徵和神態,或真或假,如內文一樣,有現實的描繪,加插了灰諧的調節,亦帶點下筆創作人的主觀,比方他筆下的索羅斯,那笑脸亦正亦邪,使人滿有空想。這個年夜名的金融家,多年以慈善基金為名換取國際政治籌碼,好壞參半,單看費格遜的插畫,腦海就閃過他多年來縱橫俄國英國和亞洲金融風暴的歷史,插畫家的取態,精采如斯。他的插畫隱約有份取態,但又不脫離現實,共同內文的奇聞怪事,像是讀小說人物故事,卻不似活在我們统一時空的世界。
有時總决心躲避書店內Bestseller的陳列,但這本2013年出书的硬皮版,一向出現在年夜小書店的當眼處, 加上其鮮明的「金融時報Salmon Pink」,很難泄漏眼。早在第一版,拿過上手,讀了些熟习名字的內文,默克爾和拉姆斯菲爾德,那刻覺得這種結集書,有點翻炒冷飯的味道;加上早已在FT Weekend追讀此欄,亦可在網上翻讀舊文,所以忍着沒有買下。幾年間,在倫敦Marylebone的清雅書店Daunt Books,在收銀處放着本年才出书的軟皮版,封面上水蛇春般長的人物名單,彷彿多了幾個亮起來了,引发我的注重。隨着知識增長,這本書愈有看頭,此書魔力,令我終於不由得買了。
撰文 : 林崇發